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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擒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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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擒帖

尋著少年白凈的手向上瞧,絳紅錦袍收口窄袖緣微微卷著向上卷起,長長睫毛垂著,攏住了周身水霧氣息,今日倒好似見了晴。

瞧著他倒似剛睡醒,發上未著巾冠,發尾並未束發髻垂落在了肩上。

十八娘訝然片刻,忘了動作,周長樂便有些失落不得,低頭要收回茶盞,她才又趕忙舀了一勺的茶湯,托著手緩緩斟在了他的茶盞中。

隨後十八娘才又撂下茶盞行禮,周長樂卻不大樂意似的悶悶道:“先生都不必給太子行禮,如何對我這樣。”

十八娘更楞了,倒是耐心解釋道:“我是太子的先生,可不是世子的先生,自然不能對世子也免去禮數。”

“有了其他關系便不必多禮了?”周長樂自己含糊嘀咕了句,卻忽又笑了下,十八娘也沒明白這少年人陰一陣晴一陣的。

旁邊的招兒卻聽他們說話不耐煩了,趕忙扯扯十八娘問:“先生,你摸摸我的茶能不能喝了~”

因小兒唇齒嬌嫩,燙了容易得病,十八娘往常都要招兒把茶飯湯水都放到溫偏涼將將與手溫相同才喝,招兒也很聽話,倒是沒回非要她摸了溫度正好才行。

如此十八娘便伸手過去摸了摸招兒的盞底,招兒等著時卻矯情道:“阿兄你先別喝,我要第一個嘗的!”

周長樂卻聽他一說擡手便將茶盞端起來,招兒急得去攔,卻落了空,只見周長樂一口便將一盞灌了,招兒氣得哭著跳腳,卻見周長樂突然一頓,俊氣清逸的臉皺成一團兒,勉強狠狠把茶咽了下去,好一晌說不出話來。

十八娘和招兒都嚇壞了,周長樂才勉強緩過來道:“這是什麽茶…也太苦了。”

“苦?”十八娘趕忙瞧了瞧,一拍額頭懊惱道:“哎呀,我怕是帶錯了,這是暑夏的敗火茶,且這一團要煮一大鍋水的,我方才只煮了一小壺。”

招兒整個笑倒在了十八娘身邊,周長樂假裝生氣卻也忍不住露出絲笑來,這時門外的掌事大宮女聽見動靜走了進來,卻見著周長樂道:“世子,時候不早了,不妨改日再瞧太子,稍晚些教經史的先生也要到世子府上來了。”

周長樂坐在席子上點點頭,也便一撐起身來,回頭與招兒行了禮告辭,卻只看了十八娘一眼便隨大宮女離開了。

雖如今招兒明了身份不再使皇後因此惶恐,皇後也有意栽培周長樂成為招兒的助力,但招兒終究不再是他弟弟了,他在洛陽可以說的是舉目無親友。不過一想,人家再不濟還是宗親是王世子,這輩子恐也就這一樁不隨心的事,哪裏輪得到別人可憐。

午後十八娘又陪招兒耐心寫大字,得益於招兒聰慧十八娘也用心力,字著實是很不錯,更難得是招兒自己也極喜歡寫。以前王詳小時候坐一刻鐘就要火燒屁股,而招兒穩穩當當只要十八娘不讓他歇歇,他自個兒都不嚷累。能遇上這樣的好娃娃更沒有誰會不用心教。

不過歲數小時也不能勤力過度傷了手腕,今日的幾頁寫好了十八娘又與他細心講了幾頁書,看到了晚時便帶招兒去皇後娘娘宮裏問安。

一來時倒正好聖上也在,招兒上前認真給聖上和皇後行了禮,便背著小手認真報道:“今日王先生教我寫了半副大楷千字文,又新學了四首詩,詩都已背下了。”

聖上盤腿坐在榻上,伸手便把他手裏的字接過來瞧了瞧,指著讚道:“不錯,著實不錯。詩也背來聽聽。”

招兒便又擡手一句一句背下,不僅流利且全沒有斷句之錯,這才是真解其意才能做到的。聖上便擡手拍了拍招兒的小肩膀,順勢把他拉到身邊坐下,卻瞧著十八娘道:“可見皇後心思細識人清,選的先生是不錯的。”

皇後也笑了笑,正要放十八娘走,卻聽聖上又道:“那個益王…上回隨魏家出了封地但未進來洛陽,如今還被留在許昌。”

皇後想了想點頭道:“是,聖上是想送他仍回封地去?”

上回魏家失敗後,益王辯解稱,魏家以接他來洛陽探病為由騙他前來。無論這理由荒唐不荒唐,益王總是先帝的親子,聖上又極愛惜名聲,殺了益王難免後世落得個戕害手足的罪過。是以聖上沒有治他的罪,卻心裏總不舒服,便把他晾在了許昌。

可不知這回提起來又是要如何處置?

聞言聖上卻搖搖頭道:“哼,他既樂意來洛陽便讓他來,放在眼下倒比別處安心。我看吳虞自回來後倒悠哉得很,一點兒不想著調職,便讓他去接。明微啊,回了家告訴他明日來見我。”

好麽,連跑腿的都省了,十八娘擡手應下,這才出了宮。

出來時天將薄暮尚未全黑,因吳虞今日也來太常寺點他的大旗了,不知他回沒回家,十八娘便沒有走往日走的東門,而是自南門出來。

南門出來正是皇宮正對的朱雀街,程宅和魏宅都在這街上,遠遠瞧過去程宅燈火愈旺,魏宅則淒冷許多了。

諸府衙都在皇城外圍,她駐足望了望正要往吳虞那太常寺去,卻忽一轉頭忽見一嫩黃襖子的小小娘坐在近處的臺階上。

這小女娃不過四五歲,頭上紮兩個小揪揪,白嫩嫩軟乎乎坐在那兒整個就是一團桂花湯圓兒。

穿的是極好身邊竟沒有人,自己拍著小手唱童謠:

“羊羊羊,

跳花墻。

墻墻破,

驢推磨。

豬挑柴,

狗弄火,

小貓上炕捏餑餑。

阿柰呢,爹爹說阿柰不是小兔子,是小老虎,啊唔,阿柰乖乖吃飯…”

竟是靈州的童謠,這是誰家娃娃?

她正覺奇怪要上前看時,才見那邊有婦人同一郎君抱孩兒過來,這時旁邊卻忽從旁邊的亭子裏跑來幾個侍婦到了這小女娃身邊,與她拍衣餵水。

這樣的事十八娘小時候也是經歷過的,不過還是家裏長輩不上心侍人才敢如此。十八娘正有些猶豫要不要與小湯圓兒的父母提上兩句時,那郎君竟快幾步過來,笑道:“可是親人有緣分,是十八娘呢。”

十八娘卻對他的親熱有些驚訝,畢竟他爹讓吳虞給逮了兩回…且之前程佑興被程佑安安置到了吏部去,程家為了給他培養勢力,把王堇給他安排做了副手。這回程佑安又丟了大人,便稱病被關起來了,王堇便順勢替他接手了活計。

所以王堇不缺做官的門路,找她有什麽事?

王堇倒是也挺心急,只她才琢磨便直道:“可巧阿兄還真有些事要仰賴妹妹。聽說宮裏要給招兒選伴讀,我們家裏你的侄兒的年紀和太子差不多,不知妹妹能不能在皇後面前提一提。”

原來是這事。

十八娘如今也圓滑了,便笑了笑說:“阿兄說的是,都是一家人,互相照應是應該的。不過阿兄也懂,我離太子越近,太子的事越是不好插手。也只能是找個合適的機會提一提。”

王堇自不會怪罪,還擡手便自車裏取下一小匣子塞過來:“這是姑蘇一處小園子,妹妹別嫌遠,有空了去閑散幾日也好。”

十八娘連忙推開:“阿兄實在見外,事辦成了再說不遲。”

“辦不成送與妹妹又何妨。”王堇話說的周全大度,幾番推搡見十八娘堅辭,才順手收回來又道,“妹妹是不拿自家侄兒當外人才不收,可阿兄該惦記妹妹的也不會落下,待妹妹稍後得了空,阿兄再上門探望。”

這番話化解了十八娘不收禮的生分,又暗示了事辦成還有厚禮。看人家這功力,她這輩子也難學了。

王堇一再客氣與她道了別,才回頭來抱起了方才的小湯圓子往程家去,十八娘這才見另個被抱著的還有個小男娃,瞧著年紀是雙生呢。

可這男娃倒是一口南音。

吳虞是在府衙睡了一覺聽見人說十八娘來了才趕忙醒了出來,晚上回了家,十八娘便與他嘀嘀咕咕說了益王的事,吳虞摸摸她的額頭應了,畢竟他也不能不去。

十八娘說完便將被子一抱要去睡覺,吳虞正不樂意,卻見她又一骨碌回了來,趴在他的枕頭邊兒上道:“吳虞,你上回是不是給我念過一個,小貓炕上捏餑餑。”

吳虞不聲不響便把她撈到自己被子裏道:“嗯,還想聽一遍?”

她卻凝眉搖搖頭道:“真是怪了。我今日碰到了王堇和他妻兒,他家裏有一對雙生的兒女,小郎是一口南音,可小女娃竟會念這個。王堇的爹雖去了靈州也沒待多久,且沒帶王堇去的,只帶了王眷去。看這兩個娃娃的年紀應也生在他們自靈州回來之後。”

吳虞也道:“倒是有些怪,便這童謠不只靈州有,也應當只流傳於西北,南邊哪裏有炕。”

十八娘也點點頭,可想了想又道:“或許只是自靈州帶回來個侍人呢。”

吳虞也便隨意點點頭,不過閑話而已,說什麽是不要緊的,可說完十八娘才發現自己回不去了……

次日吳虞自然進宮領了命,本來還想著利落些回來過中秋。以防路上出事不好交差還背鍋,他便親去調了三百人高馬大的內禁軍帶去。

既然是禁軍,且路上亦可能遇險,行頭不能不帶。如此吳虞領好了旨便帶這些人疾馳往許昌來。路上行軍著甲不便,為了讓益王安心他們還特意在入許昌前把衣甲穿戴上了。

可誰知本來益王接了召他回洛陽的旨就已經嚇掉了半條命,一見著吳虞他們手提長刀身著衣甲浩浩而入,直接把另半條命也險些嚇沒了。

如此益王便稱病死活再不肯動,吳虞又不能真把他打死帶回去,只好請旨。可聖上本來又不是接他來兄友弟恭的,便讓吳虞只在那陪他耗。

吳虞派人去左勸右勸這益王也不肯聽,結果不僅中秋沒了,一晃直接耗到年底來了。他這個氣,簡直氣得恨不得直接把這益王卸八塊帶回去。可究竟也不能真殺人,吳虞便吩咐人買了幾十頭羊,在益王住所外搭的營帳前殺。

自此他們便天不亮開始磨刀,這麽一營子的動靜連方圓十裏的狗都不敢叫了。益王也終於怕他們磨急眼了直接抹他的脖子,終於松口。

就這麽一行人日行夜奔,終於敢在小年前回了洛陽,吳虞都感覺自己又出去打了三年似的。連去宮裏領賞都沒顧得上,一邊兒解著刀進了屋,結果一瞧,人沒了。

許嬢嬢只得道:“今年是王家老太公的冥誕整壽,長孫得回家祭祖。十八娘也知郎君有公務在身,回來也不好離開洛陽,只好自先回江都去了。她走之前也是百般惦記呢,可也不得不舍下郎君。”

王宅裏張燈結彩鼓樂聲聲,臺上的正演得精彩,窩在臺旁暖閣內的十八娘正美滋滋聽曲看戲,忽狠狠打了個噴嚏。

氣死咯氣死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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